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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聊聊《姜子牙》

《姜子牙》看完，抱兴而去，失望而归。

画面和特效真的很棒，随手就可以截图的程度，剧情则处处想吐槽。整体上剧情线比较凌乱，故事感觉没讲明白，真是对不起画面特效的努力啊。不过看访谈，导演给“边制作边编剧本”起了“螺旋式迭代”这么个清新脱俗的名号，倒是知道为何会如此了。人物方面，除了中年迷茫而后顿悟的姜子牙，其他人也没立起来。微博上看到有人说喜欢《奇异博士》的也会喜欢姜子牙，确有风格相似之处，哈哈哈。

抛开剧情和人物塑造，我更想吐槽的是《姜子牙》的主题。

动画里师尊是借口苍生发动惨烈战争的邪恶威权者，通过士兵怨魂骨铃等情节渲染凸显战争惨烈和士兵们的怨气，师尊“都是为了苍生大义”的口号看似正义却空洞，而在师尊的所作所为下，这个口号更显得虚伪。

姜子牙的善良虽一以贯之，其反抗师尊也带有反抗权威的意味，但对战争和威权的反思却只是单薄的“战争/威权带来苦难”所以要反抗。而要知道，伐纣之战是有正义性的，抛开原本的历史神话故事不谈，动画电影里纣王也是反派啊。从这点上来说，《姜子牙》虽使用了我国历史神话故事的母题，实际上却是拆解了这个传统故事，历史神话故事中闪光高大的神仙尊者被塑造成威权阴谋者，“推翻残虐统治的伐纣之战”被反思为“不该为统一而发动罪恶的战争”，只展现战争对苍生的伤害，不提战争的另一面也是在保家卫国、救黎民于水火，好像没有战争就没有伤害。

“战争带来苦难”所以反战，这思路不是说不可以，但在《姜子牙》中的着落却过于简单轻佻，完全是西方政治正确式反战，并不符合我们的文化传统。侵略战、殖民战那都是西方的传统，我国一向言“正义之师”，近现代也都是自卫反击战，即便书及“可怜无定河边骨”，前文仍是反抗侵略的“誓扫匈奴不顾身”，可见我们一向是以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为荣。在“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文化传统下，导演在推翻残虐统治的伐纣之战里，给战死士兵鬼魂的视角不是“家祭勿忘告乃翁”，而是不满自己的冤死，竖反战靶子，着实有点无语。话说回来，立反战靶子、反抗权威靶子，为啥不用纣王这现成题材，我也担心看过这个动画电影的小朋友会怎么看待我们传统历史神话的人物角色，怎么正确看待战争。

姜子牙对抗师尊，似乎有反抗权威的意味，然而对权威的压迫叙述得不清不楚，对反权威的益处写得不明不白，立了个空心靶，更像是“为反权威而反权威”。而黑色幽默的是，姜子牙最后是依靠更高一层的师祖出面才解决问题——通过诉诸更高的权威来反抗权威，如此反抗，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师祖您早干嘛了呢。结局更是令人感到微妙，天梯一断就人间安宁（逻辑何在？），似乎威权者是唯一的问题，只要威权者消失，人间立刻就充满爱和希望，而伐纣之战后看姜子牙各种不顺眼的妖怪们，也在天梯断裂后立即态度大变，纷纷跟人吹牛说认识姜子牙……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实在无法代入无法相信，也就是哄哄孩子了。

而“为了苍生大义”，在我们文化传统里，是有无数先贤先烈真切追求并为之做注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追求安邦定国、万世太平的志向，至今仍流淌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而“为了苍生大义”这句却在动画电影里沦为反派虚伪的口号，成了其权谋的空洞掩饰，令人一叹。

话说回来，我并不是反对“利用传统文化的母题而解构传统文化”，但现在个人主义的解构、重塑、颠覆未免太多。《哪吒之魔童降世》对传统文本演绎，我视为是父权压迫已不再是当代主要矛盾，新时代的创作者做出个性化“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表达。而现在看到《姜子牙》，空有中国传统文化的皮却背离传统文化的内核，树立起的新内核又是如此空洞，我不禁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再出现真正中国内核的表达呢。是否人们开始不再相信、不再能理解传统文化中“为了苍生大义”的部分，于是只看得到自身的、转向了单薄善良却空洞无物的反战、反威权。

不过说实话根本原因还是剧情角色其他方面太弱，如果像《哪吒之魔童降世》一样，能把新主题完成度很高的演绎好，估计对《姜子牙》是不会有这么大意见的，笑。